吉禹,江西进贤人,姓吉,名禹,号水元,明正德年间进士。母亲早亡,父亲是个穷秀才,叫做吉圣祥,号道符。一生方正古直,教训儿子,只教他不可昧了本心,穷达可以任命。万一侥幸出身治民,不但说节操清廉,便可任情刻厉,又要加些温慎,这才是文质并用的吏才。水元一一记着。三十多岁,父亲亡过,妻又继逝,幸已入学(考上秀才),他孑身苦读,不问寒暑。壁间粘着“四守”:不教书,不赴饮,不见官,不结社。 那吉水元孤孤零零,闭户绝交,半饥半饱的读书生涯。 光阴迅速,转眼已四十多岁,越发穷得不象样了。有人劝他把“四守”开了,适当应酬世务,也不吃亏。他坚持不变,还说“四守”实在有益。问他有何益处,水元道:“师道尊严,卓尔垂范,方有体面,方可为人师表。我见目下先生,都是瞒心昧己,拂悠学生与家长。嫖赌淫荡之事,反有自师倡导者,心术已坏,阴骘大伤。我是认真到底的,怎么能与他们合拢得来!至于饮食宴会之举,一发可厌,世上每每于此,图画厚薄。秀才赴席,终不尽兴,以其不理者众也,赴之何益!正经官府,都是秀才出身。及至做官时候,见了秀才,就是眼中之钉,不管几等秀才,见他时节,堪好横晕饭竖晕饭,尽情轻薄。你道这官是秀才可见的么!若说到今日结社,明日订盟,这是极没结果的事了。古人云:‘秀才如处女。’处女可与东西南北未尝谋面之人,盟兄盟弟摆在嘴上的么?以此宁穷饿死,我吉禹断不破守,堕落读书人的志气。”众人听了,个个叹息道:“果是清奇有道之人。”正是:无术炼黄金,志士多清贫。诗书排四座,出门少故人。 吉水元穷到没些涯际,众人劝他世务活动些儿。他道:“吾儒改业,实有忧患之思;讲易谈命,庶几古圣宁耐天人之道。我的数命已是雪亮。明年大比。今幸得已取科举,但明年衣食所需,进场所费,竟无着落,何不小试些伎俩试一试!”就寻一块板皮,纸儿糊糊,上写:四守居士儒家数命,把招头靠在自己门首。一般一个一个问数看星,老吉舍手传名,据理直谈。好不打发得撇脱,一晃就混过了四五个月。 忽一日,一个仪真人氏,姓米名年,头戴唐巾,身披阔服,通诚起课,却是姤卦。水元问他何用,米年道:“是娶一个妇人,看此人有福有缘,上下和睦么?”水元道:“除起元配正室之外,都是用得。姤者遇也,以五阳而遇一阴,乃有阴旺阳朝之象。况且今日肯龙喝道,朱雀吞声,红鸾司事,牵牛打盹,必主妇品虽微,而有非常宠遇之兆。只是贞节上次些。”那米年听了吉水元这一篇说话,心中暗道:“此课如亲眼所见一般。”欢喜得无极,就把自己八字说了,要看终身。命是属龙,四柱却是:甲辰丙寅己卯甲子。 那水元把八字排看道:“奇得紧。”遂对米年道:“尊造奇不可言。八字互行,比肩乱旺。臬神效命而助食,紫徽不邀而自临。命为低微不数之格,运行富贵莫上之乡。老丈果何许人也?”米年道:“感谢青目,异日相报。”袖里摸个封包,谢了别去。 次日,水元就把招牌收了。想道:“昨日这命,是非常之贱命,而有非常之奇运,实算不出,莫要惹人笑话。况且场期已届,静坐坐儿,备办场事。” 水元赴考,三通已毕,揭出榜来,高中亚魁。一乡之人,莫不称怪道:“算命吉先生倒中举了!”都来恭喜。他只落落漠漠,照旧相待。过了数日,他拜拜座师,一些礼也不送。同年也不会会。自己背了包袱,进京去了。 不则一日,会试已毕,水元又中进士。他在下处,着实懊悔忧闷起来,早知不来也罢。他见朝廷十分紊乱,津要官员都是势利相倾,倒把国事看作儿戏。遂设些酒肴,拜献天地,祭奠祖宗,设立誓言二句,实在不甚工致,只是清壮可敬。那二句是:愿为朝廷出力,不受枉法一文。
《豆棚闲话》中《虎丘山贾清客联盟》即写此事。这类文社,实与赌场相似,‘无非藉此,’沽名钓誉,交结官绅,为害地方,以致使文社名声日下。鉴于此,一些方直之士,发誓“不教书,不赴饮,不见官,不结社”。《生绡剪》中的吉水元,即是如此。他“孑身苦读,不问寒暑”,认为“今日结社,明日会友,这是极没结果的事了”。故而,从不妄与人交。(第十四回)。 可见明代文社,初起之时,的确是以文会友,切磋文字,有的还带有政治色彩,至其末流,则渐失其意,成了无赖之徒纠集之团伙。(来源:中国风俗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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