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风流文忠公,甘棠遗爱千古颂

    中华燕氏网 2012-7-6 22:00:48 苗培颖


       盛夏时节,阳光正暖,莲开正艳。

       静谧安详的召伯湖忽也平添了那么几抹素洁而灵动的雅致。微风徐来,水波不兴,倒也别有一番神韵。

       不远处的蜀冈平山堂里,古墨飘香,诗韵朗朗。

       思绪翩跹,越过了千年的尘埃,至北宋,去拜谒那一代文豪、风流太守欧阳修。想必此刻他正坐花载月,饮酒赋诗,怡然自乐而忘了归家的路。

      宦海沉浮,唯独欧公不为世俗所羁,纵然仕途遭遇坎坷官贬扬州,却依然能以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一切。只要胸怀梦想,心存希望,穷山恶水也能幻化成鸟语花香的天堂。更何况扬州城风明景秀、佳丽倾城,极尽江南好风光,正对了欧公的胃口,他一到这里便爱上了蜀冈,于是在此建平山堂。

       相传每每公余之暇,欧阳修便携友人聚于此。他命人从不远处的召伯湖摘取荷花千余朵,分插百许盆,然后让歌妓取出一朵,请宾客依次摘其瓣,最后一瓣落于谁手,便请谁饮酒一杯,并赋诗一首。

       洁白的荷花瓣上略透着些微轻盈的粉色,素雅无暇,纤尘不染,携着召伯湖水亘古而来的高洁与澹泊。众友人切磋文学,交流艺术,谈人生,谈理想,心存高远,志比召公,手手传递着那份令人敬仰千古的高风亮节。诗,酒,花,交相辉映,满堂子的摇曳生姿,清香萦绕。直至夜色浓浓月华如水,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披星载月而归。这便是当年欧公“坐花载月”、“风流宛在”之典故。

       之所以取了召伯湖里的荷花,缘于一种情结——“甘棠”情结,因为“召公听讼”、“甘棠遗爱”的千古佳话,自小便让欧阳修镂进了骨,铭在了心。

       欧阳修,字永叔,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乃北宋卓越的文学家、史学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唐代古文运动的卓越继承者,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的杰出领袖。

       欧阳修幼时便失去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那时他们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然而母亲郑氏却是位知书达理之人,她一直守节未嫁,在家亲自给儿子传授知识。她用芦苇在沙地上教欧阳修识字、写字、画画,从小给了他很好的教育。欧阳修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常从城南李家借书抄读,相传往往书不待抄完,已能成诵。

      他最喜欢读的书当属《昌黎先生文集》了,韩愈的现实主义文风给了他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共鸣感,纵然相隔数百年,他依然可以穿越茫茫时空去领会前辈精神的要义、文章的内涵。他手不释卷,废寝忘食,决心要追赶韩老前辈,与其并驾齐驱,用深刻犀利的思想,去革除时下浮夸的、矫揉造作的文风,用一支现实主义的笔,去揭露社会中的虚伪阴暗,去呼吁体恤民间疾苦、改善百姓生活。

       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有了深厚的文化功底,他少年习作诗赋文章,便挥洒自如,文笔老练,待到成年,更是超群出众,声名远扬。他的叔叔欣慰不已,看到了家族振兴的希望,曾对欧阳修的母亲说:“嫂无以家贫子幼为念,此奇儿也!不唯起家以大吾门,他日必名重当世。”

       欧阳修果然不负众望,仁宗天圣八年便一举考中进士。次年任西京留守推官,景祐元年,又召试学士院,授任宣德郎,充馆阁校勘。自此宏图大展,一路上官运通达,深得宋仁宗的赏识和重用。

       欧公的风流绝代、才华横溢早时便多为人知,有诸多的仰慕者。自居官位,其辅佐君王治理一方的能力也便很快显现出来。欧阳修为人刚直不阿,正气凛然,论事直截了当,不遮不掩,在“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复杂官场,不免得罪了许多人。唯仁宗视他为难得的人才,勉励他敢于讲真话,当面赐他五品官的服饰,让他同修起居注,并掌管制诰。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了能够发挥才能的舞台,欧阳修觉得自己充满了信心和力量,心里瞬间涌出无数个拼命想要实现的愿望。他看到了当前政治的弊端,主张除积弊、行宽简、务农节用,与范仲淹等共谋革新,后又参与“庆历新政”革新运动,提出了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这些主张充分显示了他卓越的治国之才和热忱为民之心,但却触动了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于是先后两次被贬为夷陵、滁州太守,后又改治扬州、颍州、应天府。

       频繁经历起起落落的欧阳修,深感自己的命运就像苍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时而飞天入云,显赫荣耀,时而坠落低谷,危在旦夕。但这些都不重要。无论怎样,他都要坚守一颗执著的心,乘长风破万里浪。

       因为年幼时他心中便珍藏着一个梦想,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实现当年召公“甘棠遗爱”的美政。他曾多次在其诗作中提及甘棠,赠别亲友、酬唱答和时,这种美政理念不觉地在字里行间闪现。

       在《西斋小饮赠别陕州冲卿学士》诗中欧阳修这样写道:

今日胡不乐,众宾会高堂。

坐中瀛洲客,新佩太守章。

岂无芳樽酒,笑语共一觞。

亦有嘉菊丛,新苞弄微黄。

所嗟时易晚,节物已凄凉。

群鹭方盛集,离鸿犹高翔。

山川正摇落,行李怯风霜。

君子乐为政,朝廷须俊良。

归来紫微阁,遗爱在甘棠。

       吴冲卿之任陕州刺史,好友齐聚西斋为其饯行。古代文人小聚,诗、酒断不可少,诗可以添雅,酒能够助兴。众宾客会聚一堂,美酒醇香漫溢,诗词雅韵萦绕,欢声笑语不断,廊前屋后还有美丽的菊花丛,新绽的花苞摆弄着微黄的花蕊。这一切洋洋喜气,皆因今日坐中有位朋友新被任命为陕州太守,即将走马上任。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让我们真心地祝福他,干一杯吧!

       然而让人略微伤感的是时节已晚,万物将归于沉寂,成群的鹭鸟正集会在一起,分别的鸿鹄正高高地飞翔,草木枯黄零落,萧瑟而凄凉,来往路人都一样行色匆忙,躲避风霜。回想半生匆匆碌碌,低调不张扬,终得提拔,也多少带些大器晚成的遗憾。但亲爱的朋友你莫须嗟叹,曹孟德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何况你还有大片好年华可以施展抱负呢!君子为政乐意施恩惠于百姓,朝廷也喜欢选贤任能。好好干吧,记住为官从政永远当以民生大计为重。当你再回到中央之时,你的恤民之心就永远地留在了陕州大地,留在了甘棠树上,如当年召公之美政,惠及一方百姓,功绩万古流芳。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欧公自己长久以来珍藏于心的梦想!

       在酬答韩琦的《昼锦堂》一诗中欧公亦怀甘棠:

昔憩甘棠长旧围,重来城郭叹人非。

随车仍是为霖雨,被衮何如衣锦归。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当韩公再次来到相州家乡任职时,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百感交集。城边一角,那不是过去常常憩息其下的甘棠树吗?别过经年,居然如此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了,走过去环抱一下发觉早已长了树围。再望一眼那熟悉的城墙,还是一如昨日绵长,而乡亲们却已换了陌生的面孔,物犹是,人已非,顿生万千感慨。

       韩公请放心,你昔日的甘棠遗爱、惠民之政,将永远留在百姓心里,感一世恩情。这不,上任的车子一停,甘霖马上就随之而来,冰清玉洁的雨滴丝丝,滋润万物细无声响,正是百姓对你诉说着感恩的心,你对他们的好,他们永生难忘。皇上赏赐给你华美的衮服,看起来多么贵气逼人,那是无上的荣耀,君恩莫敢辜负,但实际上在你心里,什么都比不上穿着锦衣荣归故里的好。

       欧公对韩琦的惠民之政赞美有加,娓娓道来,流畅自然,可见发自肺腑,毫不矫揉造作,亦不含任何吹捧之意。在欧阳修心中,像韩琦这样常怀爱民之心、为官惠民、造福百姓的好官,才是真正值得敬重的榜样,也是真正志同道合的良友。

       欧阳修在《太傅杜相公有答兖州待制之句其卒章云独无风》诗中也提及了甘棠:

南都已见成新集,东鲁休嗟未作诗。

霖雨曾为天下福,甘棠何止郡人思。

元刘事业时无取,姚宋篇章世不知。

二美惟公所兼有,後生何者欲攀追。

       在南都已见你新出的诗集,我满怀着欣喜,却未见你在东鲁嗟叹赋诗,好遗憾没有风雅流传后世了。你所到之处,总有甘霖普降,万物萌发勃勃生机,天下皆福祉,你留下了堪比召公的甘棠美政,恩惠普济众生,你的离去,将化作一草一木永远刻骨的感激、铭心的思念。忆往昔,唐代有文豪元稹、刘禹锡,留下了伟岸的诗文篇章,但其政绩对当世并无可取,而姚崇、宋璟那样的著名贤相,辅佐玄宗成就大唐开元盛世,然流传的诗文却少之又少。看今朝,既有卓越不凡的政治才能,辅佐君主成清明政治,又有生花妙笔,得一纸千古传诵的好文章,你如此兼具政治和文学双重才能,让后生怎敢期冀追逐着你向你看齐呢?

       欧阳文忠公的为人就是如此谦虚,他总能看到别人的长处,奉为自己的榜样。其实,无论是文学之天赋、思想之深度还是治国之理念,欧公的才华都是悠悠历史长河中一颗永远光鲜亮丽的明星。

       明代文人苏茂相这样评价欧阳修:“为政风流乐岁丰,每将公事了亭中。泉香鸟语还依旧,太守何人似醉翁?”正义感、使命感的驱使,让欧公倾毕生精力与才智,以天下为己任,大力倡导儒家“弦歌为政”的仁政理想和宽简爱民的政风。一辈子呕心沥血,九死不悔,不求光耀门楣,但求无愧于心。正因为如此,欧公其名,传千载,光耀夺目;其德,育万世,亘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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