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阔如、连丽如是本世纪30年代至今评书界顶级人物

    中华连氏网 2008年11月5日 郝衡群


父亲,连阔如;女儿,连丽如。父女二人乃是本世纪30年代至今,中国评书界的顶尖人物。而由其创立的连派艺术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名噪天下。然而,连阔如一生除女儿外未收一徒,连丽如今已年届花甲,尚未有纳徒之意,父女二人生前身后均不享弟子富门,桃李芬芳之荣遇。名闻遐迩的连派评书如今只连丽如一人独立支撑门户,连氏父女与连派评书究竟形貌如何,令世人难解。

历尽苦难的毕连寿26岁结缘评书,执著追求,终成一代名家,受到周总理的高度赞扬

连阔如,原名毕连寿,满洲镶黄旗人。1903年五月,降生于一个贫困的旗人家中。尚在母亲腹中时,父亲便早逝。一个生计艰难的家庭的遗腹子,其命运自是艰辛。母亲迫于生计,便去为王府的格格梳头。得些银两来勉强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在这柔弱的庇护下,毕连寿勉强读了两年的私塾。12岁时,便被送到照相馆学徒,这个孩子到底伶俐,一段时间下来,他学会了照相的本事,也能够看出大人们的眉高眼低。不久,照相馆生意清淡,濒临倒闭,师傅便谋划着要将毕连寿卖给别家。毕连寿已是察觉了师傅的这个心思,心中便暗暗地盘算了几日。一天,师傅交给毕连寿一张钞票,要他换些零钱回来。毕连寿拿了钱,走出了照相馆,从此再也没有回头。过了许多时日,一个面目黧焦,一身风尘的少年出现在了山东省境内。他风餐露宿,一路问询着到了华家庄。他向庄户们讲述自己的来历与身世,有心人去族谱一查,果然有他的名字在册。于是本家长辈们便收留了他。当连阔如还是12岁的毕连寿时,他不可能对自己日后的命运有如此深刻的理解与预见。只是靠直觉,故乡虽好,终非养我之地。于是,他又上路了,依然是形单影只,身无长物,他从此萍踪无定,浪迹江湖,开启了他生命中的另一段旅程,另一番历练。
26岁时,毕连寿终于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家。依然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毕连寿先是在天桥摆挂摊,他特嗜听书,每见评书艺人抑扬顿挫,活灵活现,神采飞扬之表演,不禁心驰神往,便欲拜艺人李杰恩为师。李杰恩见他气宇不凡,天份甚高并声若洪钟,口齿伶俐,便欣然允诺。毕连寿夙愿得尝,便依满族人指名为姓的惯例,从此改艺名连阔如正式拜师学艺。在当时的评书界,张诚斌先生以说《东汉演义》而著名,连阔如于是又转向张学斌学习。
连阔如尽管已得名家真传,且天资聪颖,但仍多方求教,苦学不辍。以期博采众长,自成一格。为突出文生武时之情貌,他将京剧表演技法说法技艺融为一体。他模拟战马奔腾、嘶鸣的口技表演,被公认为说书之一绝。他重视说功、作功、打功,细致描画人物声音形貌,恰当运用方言、韵句、表情状物,神形皆备。连阔如在长期的评书表演中要求自己做到五忘:忘己事、忘己貌、忘座有贵宾、忘身在今日、忘己之姓名。推而思之,他所寻求的是一种超然忘我的艺术造境,这境界,是一句句、一场场的书说出来的,是一天天、一年年的时间磨练出来的,也是一丝丝、一缕缕的人情世故打造出来的。
1949年,对所有中国人而言,是一个极不平常的年份,生活发生的巨大转变被冠以一个充满了生机的名词:解放,著名评书艺人连阔如比许多人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词语的寓意。
在第一届文代会召开期间,周恩来总理在讲话中提到:“……连阔如先生只用一块醒木,就能讲说红军渡乌江。而我们的一些文艺工作者一进城就伸手要东西,应该好好向连先生学习……”
在全国南北曲艺交流活动中,周总理指示:一定要请到连先生!在接见中,当得知连阔如至今未收徒,儿女中又无一人学习说书时,曾正中嘱托:一定要将连派评书传下去!

一张报纸差点摧毁连阔如,为了家,为了总理的嘱托,他又一次拿起醒木,并把女儿引入评书天地

小女儿连桂霞发觉父亲的衰老,是在1957年的一个夏天。表面上一切如常,父亲仍然每天早晨起来给一家人倒便盆,然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去公共厕所排队,之后上班。晚饭后,主动洗碗。几十年来,这一切他都做得很习惯了,只是话说得逾发少了,脸上没了笑容,常一个人愣着眼神呆想,眼见得父亲的两鬓迅速花白起来,连桂霞想,父亲,怕是老了吧……
直到有一天,哥哥大哭着跑回家来,将一张报纸扔在了全家人面前。父亲瞟了眼报纸,站起来,不发一语,一步一步走出家门,步履迟缓、沉重。头版头条使用大字号标出的10名新右派的姓名:张伯驹、丁玲……连阔如!父亲的名字赫然在目!15岁的连桂霞尚不能理解,“右派”一词的真实含义。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出家门的了,她甚至不记得这一路自己究竟摔了多少跤,只记得变了形的自行车轮胎和臃肿不堪,丝丝渗血的伤处……但她却无比清晰,也无比深刻地记住了自己的父亲单位一位“领导”的短暂对话:
问:“我爸爸平时教育我们都要爱党,他自己也分明是热爱共产党的,为什么说他是右派?”
答:“你父亲自己加入了‘民盟’,与党对抗。又在‘民盟’发展了十几名成员,这更是与党对抗!”
连桂霞只是从此人颇有力度的手势和坚定得无可松动的语气里看到了事情的无望,走出这间办公室时,连桂霞已是泪流满面。
大街上,酷烈的太阳晒得行人表情木然,汗水掺和了泪水滚落面颊,伤口在隐隐作痛,连桂霞在路上走得很慢,身体绵软,不知方向。回家吗,去面对哥哥的眼泪和母亲的无措?还有父亲……想起父亲,她心里忽然一紧,心头顿时清晰明亮了许多,这一阵街头巷尾间不是时常有这样的传闻,某位名人被打为右派分子,结果受屈不过,最后……连桂霞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了,她想立刻知道父亲在哪,她想立刻见到父亲,然后紧紧的拉住他的手……这一刻,连阔如确实想到了死是容易的,一段绳子、一把药片,一切就结束了。可是,还有家人,妻子没有工作,一儿一女患的是肺结核病,一支针剂便要几圆钱,桂霞还在读书,两个孙子嗷嗷待哺……一个家庭,九条性命,难那!
此刻,他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时,身置何地。直到一双手伸展在他面前,抬头,连阔如看到的是女儿桂霞的双眸,眼眶湿润了,混浊的泪水才一点一滴地留在脸上,冰凉、沉重。
连阔如又拾起了醒木,他要挣钱,他要养家。戴着“右派分子”的帽子,在“啪”、“啪”的醒木声中,继续着自己暗淡的人生岁月。
女儿连桂霞在一夜之间由品学兼优的学生便成了右派子女,只得中途辍学。她不哭也不闹,甚至没有过一声埋怨。15岁的孩子面对艰难,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只是面对父亲展不开的眉头,挺不起的脊梁,才觉出心里在阵阵刺痛。
终于,女儿对父亲说:“爸爸,您教我说书吧。”父亲默然良久,长叹一声,算是答应了。妇女二人怀了多年的大学梦终于无望,不如就作现实些的打算吧,何况总理还有过一份厚重的嘱托阿。
自此,父女变成了师徒。仅半年余,女儿便壮着胆子要求登台演出。一向谦逊儒雅的父亲,面对这个胆大妄为的主意,却并不阻挠,最后倒是女儿害羞,不免胆怯。父亲索性找了一处位于偏远的门头沟的书馆,与女儿一同前往。开场了,父亲首先登场,见他一扫平日萎顿之气,神采飞扬,口若悬河,举手按足,煞是英武。说到一个段落,父亲戛然而止,向听众致意道:“小女随我学书,已略有所成,下面一段,请她来说,不周到处,还望海涵。”听众多慕连阔如大名而来,也颇想见识一下其女究竟伸手如何。于是哄然叫妙。话音未落,只见连桂霞足下生风,跑上台来,立足未稳,张口道来,言语声色、一招一式,竟也像模像样。未及叫好,连桂霞已是一段说完,涨红了脸,蹬蹬蹬,几步跳下台来,奔出书馆,赶上一辆公共汽车,已是绝尘而去。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连桂霞心里忐忑不安。直到傍晚,父亲才披着一身夕阳,缓步走进门来,见到女儿向他迎来的焦灼、期待的目光,一丝笑意在父亲满足沧桑的脸上,象涟漪一样荡漾而来。
18岁时,连桂霞在天桥的“刘家茶馆”正式登台。数目是已得父亲四十年揣摩所成的《三国演义》。从业了,总该有个艺名吧。父亲说,就叫连丽如吧。“如”,以示一脉相承。只这“丽”字,父亲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在多年的南北曲艺交流中,连阔如曾亲见南方评话大家王少堂身授孙女王丽堂表演评话的情景,由此而受到启发。而今,他在女儿的名字中用了这个“丽”字,以示“北连学南王”之意,同时也深埋下一位老艺人对共和国总理的一句无声的允诺。

愁云惨淡的日子里,并未走远的厄运象幽灵一样在每一个人的命运里出没,连阔如又一次被一拳击倒,衰老的身体终于重重地倒在尘埃之中

这一年,文化革命刚刚拉开了序幕。连阔如开始被一次次揪斗,目的是要他承认,他当年参加的爱国组织华北文协实质为一反动组织,加入华北文协就等于加入了国民党。年近七旬的连阔如忍受着无尽的谩骂与恫吓,只是微闭了眼睛,沉默不语,老任唯一方式的抗争导致的结果是:一天不承认,就一天不许他回家吃饭。女儿连丽如眼见已身染沉疴的父亲此时的一身惨状,痛哭失声,苦苦哀求道:“爸,你就承认吧!”
灾难中的人们已是风声鹤唳,当抄家的阴影袭来的时候,连丽如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不幸中的万幸,父亲平时为人诚信仁厚,乐善好施,助人无数,结下了不少善缘。当此之际,竟有不少人站出来说出了同样一句话:“连阔如的钱都给了别人,我们知道,他家什么都没有。”这危难时节绽现的一点温情令连阔如保有了一处相对安宁的长眠之所。
这一天,父亲醒来时,脸色显得少有的平静。见只有女儿连丽如侍在身旁,便拉起女儿的手。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许久以前,在中山公园,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幕,老人便吃力地将这样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才说:
“可惜你不是老大。”
“如果我死了,你还能说书….”
连阔如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并不完整,他没有说完,因为做父亲的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定能够明白。
这一刻,连丽如却眼睁睁地看到,天塌了,地陷了……
连丽如的世界后来由一位身形伟岸的男人撑持了起来,他后来成为了连丽如的终身伴侣。他们相携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1979年11月,为连阔如先生平反昭雪的追悼会在八宝山隆重召开。阴霾扫尽,连丽如也从工厂重返阔别已久的书坛。
为了帮助连丽如恢复她所钟爱的评书事业,丈夫忍痛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却为妻子改编、整理了上百万字的书稿。为了告慰连先生在天之灵,他与妻子共同整理了连阔如遗作《江湖丛谈》。几年中,他陪伴连丽如数次赴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演出、讲学,将评书艺术扩展到了华语所及的遥远土地,只为连阔如在最晦暗的年月里留下的一句话:“有人要接我去新加坡。”……
相形之下,想到父亲一生苦自撑持,终未得一知己。连丽如每思及此,不禁感中从来,怆然涕下。
连丽如出名了,像“优秀演播艺术家”、“中国评书评话名家”、“中国妇女五百杰”等称号、奖相,她记不清已得了多少。连丽如也老了,没有后生晚辈登门求教,她从不吝惜时间体力,却绝口不提收徒之事。
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一幕,连丽如在完成一次演出后曾以犹未尽的问父亲:“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一样出色呢?”父亲的一句回答令她牢记终生:“懂多大人情,说多大书!”
连丽如自觉已参不透如今的人情与世情了,为保持连派评书一尘不染的艺术品格,代价总是难免,虽然有无尽的遗憾,但连丽如认为,值得。
母亲故去后,连丽如谋划着将两位老人合葬。远在美国的侄子闻讯匆匆赶了回来。他们先是到了八宝山,依连阔如生前的身份,他有资格享受此殊荣,但圆中一处斥巨资而建的某名人的豪华基地,却刺痛了他们的双眼:人死了,却仍免不了权与钱的较量吗?
在一个山水交汇处,他们下了葬,空气是纯净的,了无杂质,静谧中,能听见灵魂舒展的声音。他们将老人留在了这里,任他们看白云舒展,望山高水长。

《中华儿女(海外版)》 1999年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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